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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妻甜炸小说已谷雨万玉深小说

吾妻甜炸小说已谷雨万玉深小说

作者:赵史觉

类型:小说阅读

大小:9.6MB

时间:2018/08/09 14:16:01

内容概述:《吾妻甜炸》讲述谷雨万玉深之间的爱情故事,当年,谷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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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吾妻甜炸》讲述谷雨万玉深之间的爱情故事,当年,谷雨把一颗稚嫩的红心捧上,换来的却是当众一句“我怎会喜欢她”。如今,他却来提亲,全家人帮她答应了,于是她就逃婚.....

第一章提亲

长夏未至,街上的人影却都鲜亮起来。

谷雨身着一袭藕粉春衫,雪白的颈子收束在绣花交领下,小脸娇俏如二月春花。她手里抱着只伤了腿的小黑狗,原是去城外找师父看看,不料师父像是被火燎了屁股,撂下一句有人抓他便匆匆逃去了扬州。

她气鼓鼓地回了城中,刚过长街,忽然听见往来人声中议论着一个人。

“万将军……说是在临川有旧友,特意来寻的。”

“还能是哪个万将军——前些日子大败北蛮班师回京的万玉深将军呗!”

谷雨脚尖一顿,表情空白了一瞬。

……万玉深?

她眼前刚一划过那张英俊而冷淡的脸,肩膀便下意识地一缩,手指也不由地颤了颤——如果可以,她一辈子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。

因为一旦提起他,谷雨就会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的惨。

原以为是两情相悦,却不料是自己一厢情愿。她把一颗稚嫩的红心捧上,换来的却是当众一句“我怎会喜欢她”。当年谷家仍在京中,谷雨也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,却因为暗恋不成,沦为京城圈中笑谈。

……往事实在不堪回首,谷雨抱着狗,默默加快脚下速度,企图逃开那个可恶的名字。

因此她也没能听见人们接下来的议论。

“……当然,万将军此番最重要的不是寻友,而是提亲。”

“提亲?!莫非……”

“正是!知县家的千金可是好福气了,听说当年她和将军定过娃娃亲……”

谷雨原本想着天气晴好,不如到处逛逛,现在却怕了,只想赶快回家。可她又不想被下人看出心事,于是昂起小小的头颅,故作不在意地四下看。

忽然,她感觉附近有道视线钉在她身上,如影随形,带着温度。谷雨下意识去找,注意力被酒楼上的一道身影吸引过去。

竹窗半支起,窗下露出半张脸,能看见刀削一般线条流畅的下颚,薄唇微抿,一身冷峻的玄色深衣,脊背挺直,气度不凡。

身后朝华朝着她视线方向看去,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闹她:“小姐这是看公子呢?”

谷雨连忙收回视线,目不斜视义正言辞:“呸,什么我看他,是他看我!”

下人平日和她闹惯了,仍捂嘴笑道:“脸都见不着,怎么知道人家在看小姐呀!”

酒楼上,万玉深目送她们走远才收回视线。

一回头,却看见对面的人扒在窗台上,身子都快探出去了,边看还边咋舌:“将军,想不到临川这么个小地方也出美人啊!方才那个你瞅见没?穿粉衣裳的那个,这谁家的姑娘啊……”

林青絮絮叨叨地坐直回来,一抬脸,正对上大将军无波无澜的双眼,不知怎么,打了个哆嗦。

好可怕!林青校尉哆哆嗦嗦地夹起肩,心说:我说错话了?怎么看我跟看蛮子一个样?

不料他龟缩起来,将军也没放过他,用目光快把林青看得抖如筛糠之后,万玉深才勾起嘴角,问:“好看?”

方才那姑娘确实美,感情上林青还能再夸几百字,理智却让他疯狂摇头:“不不不不好看!和、和我们京中女子差、差远了!”

没想到万将军脸色一沉:“哪里不好看了?”

林青抖得快癫痫了,心里崩溃大喊:哥!这题送命啊!说好看你也不高兴,说不好看你还不高兴!

好在这时一名亲兵跨进雅间,及时解救了林青。

“报告将军,弟兄们搜遍了临川,没找到傅公子。问过城门守卫,对比了长相,说是方出城不久,上了去扬州的官道。”

万玉深听后,不甚在意地点点头:“点一队弟兄去追,离得远点,别把人逼急了。”

亲兵领命而去:“是。”

林青殷勤地给万玉深倒上酒,觑着他的脸色,小心揣测道:“将军,既然傅公子暂时找不着了,那另件大事……咱们什么时候做啊?”

万玉深敛眉,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,没有吭声。

隔间外,所有亲兵一起竖起了耳朵,等着将军的回答。

——提亲,这可是他们将军的人生大事啊!为了这次能随行,营里差点打起来,都想先一睹嫂子花容,再和将军一起把人接回京城。

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万玉深才把酒喝完。酒盅落在桌案上,“当”的一声,万玉深从座上站起:“……走。”

林青笑得贼眉鼠眼:“哎!”

酒楼二层顿时响彻男人们的欢呼起哄声。

走到雅间门口,万玉深忽然停住,回身看了林青一眼。林青不明所以,挠头问:“怎么了?”

万玉深双眼深黑,平静地看着他:“我家的。”

林青一脸呆滞地“啊?”了一声,到知县府的一路上都没想明白。

另一边,谷雨回到家中,下人团团围上来,接下她手中的小黑狗,双手奉上甜汤,给圈椅添上坐垫,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。

谷雨一进堂屋,谷夫人拿着帕子迎上来,拉着她的手连声问:“雨儿回来啦?渴不渴?饿不饿?外边热不热?”

谷知县和兄长也在堂上,俱是一脸宠溺。

谷雨自小就被全家宠上天,心安理得地往圈椅中一窝,小口啜着母亲特意做的甜汤,满足道:“渴,不饿,还行。”

谷川走过来,摸摸她的脑袋,笑骂一声“吃货”,却摸出一个纸包给她:“这东西好吃在哪儿?排个队花了一个时辰。”

谷雨鼻翼一抽,闻出了桂花的甜味,眼睛登时亮起来,像是坠满星星:“桂花蜜饯!”

谷川笑着拍拍她的头,又忍不住有点发愁:“我家小妹,可什么时候能矜持点哟……”

谷雨剥开纸包,低头去嗅,小巧的鼻头一耸一耸的:“总归是天天在家里,矜持什么。”

这时,一直没说话的谷知县咳了一声,清清嗓子对谷雨道:“雨儿啊。”

谷雨嘴里塞了蜜饯,满口桂花香,笑容也甜甜蜜蜜的:“爹?”

谷知县却有些不敢看她,过半晌才下定决心,“雨儿啊,你年岁也不小了,为父虽然想一辈子养着你,但到底是时候嫁人了。”

谷雨鼓动的腮帮子一停,堂屋里也静了下来。

谷川轻轻地叹了口气,坐到一边,谷夫人悄悄别开眼去,用帕子拭了拭眼角。

谷雨费劲地把食物咽下去,仍然一脸茫然。

谷知县看了一眼回不过神的小女儿,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:“为父前两日收到了京城将军府的来信,提起了你和万小将军定过的娃娃亲,爹做主,替你应承了。”

谷雨手一哆嗦,耳边仿佛轰隆一声,降下一道晴天霹雳。

“爹……您说谁?”谷雨满脸不可置信,“您要我嫁给谁?”

谷知县一把胡须快捋断了:“万将军,万玉深——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的,不记得了?”

谷雨脑中乱成了一锅粥。

“可、可是,咱家不是和万家有仇吗?爹你不是常说,你被贬都是因为万玉深他爹,那怎么、怎么……”

谷知县咳嗽一声:“那都是陈年旧事了。”

谷川看不下去,一脸心疼地挡在妹妹身前:“要不……算了吧爹,小妹也没多大,就留在家里祸害自己人吧……”

谷雨咬牙喊道:“哥!”

谷川又连忙回身安抚她。

可从小宠她没有底线的爹这次十分坚决,任谷雨怎么闹也不松口。

“此事已定,绝无商量——况且万小将军亲自上门提亲,今日已到临川。”

谷雨一听,彻底炸了。

一股燥气升起,她蹭地从座上站起来,无法无天地掀了桌子:“我、不、嫁!”

谷知县头一次对小女儿撂了脸色:“胡闹!”

万玉深在下人的带领下,走到知县府堂屋外时,正听见谷雨的大喊和屋里“叮铃咣当”的声音。将军脚下一停,没觉得尴尬,眼中反而浮出一丝笑意来。

身后一溜亲兵各自规规矩矩地扛着箱子,眼睛却都使劲往里瞅。

下人进堂屋禀报,谷雨原本正举着一个瓷瓶要砸,一听“万将军在屋外候着”,顿时僵住,心口狂跳起来。

谷知县蹙眉挥袖:“请进来。”

门外,万玉深悄悄吸了口气,推开门,一眼看见那道粉色人影——缩着脖子,僵着身子慢慢地把头转过来,娇俏的脸上满是惊恐,圆圆的杏眼里聚着一层稀薄水光。

像只蜷缩着团起来的惊弓之鸟。

只一眼,万将军就觉得自己心都化了。

然而在谷雨眼中那人只是波澜不惊地看了自己一眼,随后便移开视线,恭敬地向堂上长辈行礼。

“晚辈万玉深,见过谷大人、谷夫人。”

门外,将军府亲兵一字排开,分别将肩上抬的木箱放下。十二只黄花梨木官皮箱打开,金玉珠宝、绫罗绸缎,塞得满满当当。

这些上过战场饮过血的汉子,笔直站着,一磕脚,整齐划一地吼:“见过谷大人!谷夫人!”

声音震天,几乎杀气腾腾。

谷雨被吼得一哆嗦,这才注意到万玉深状似不经意瞥过来的视线,顿时站直身子,随手把瓷瓶一扔,蹬蹬蹬地跑走了。

万玉深真的来了……

他要来娶我?

他、他凭什么娶我!

谷雨一路跑回自己的闺房,撞上门,谁也不见,就这样闷了一天。

万玉深和爹娘哥哥说了什么她不知道,只是晚间下人来送饭时告诉她,谷家收了聘礼,这门亲事,算是定了。

谷雨心中堵得吃不下饭,在床榻上用被子压住头。

什么意思?

当年让她那样羞耻,如今却来提亲?

还嫌她不够丢人吗?

谷雨窝在被子里,手指紧紧绞住床单,在心里咬碎了那个名字。

万玉深……万玉深……

她咬牙切齿地念了千遍,心中终于有了决断,红彤彤的眼里满是坚决。

爱娶谁娶谁!想再戏弄我一次?本小姐不奉陪!

……

月色温柔地笼罩临川,将军和他的亲兵留宿知县府中。

林青爬上屋顶,给将军添了壶新酒,搓搓手自己也坐下了。

他们坐的位置,正对谷家小姐的闺房,等到房中熄了烛火,万玉深才动了动,转头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上来的?”

林青愣了:“就、就刚才啊,我还给你递酒了呢。”

万玉深低头揉了揉眉心:“没注意。”

林青心说,你盯着人家房间看那么认真干什么!直接敲门去啊!

但他换了种委婉说法:“将军,这事不能干等着,得沟通啊!”

万玉深呷了口酒,喉结上下滚动,半晌后才“嗯”了一声。

心里想做的事太多,一件一件地压着,反而畏手畏脚。就像此刻,明明他想闯进她房中把人掳走,却坐在这里喝酒吹了半夜的冷风。

他放下酒杯,问林青:“你看我如何。”

林青傻了:“挺、挺好哇。”

将军逼问:“有多好。”

林青一脸快哭了的表情:“将军,嫂子房前,这样不合适……”

将军垂眼,含着一丝酒气,低低道:“……好到能让她一见钟情了吗。”

林青闭上嘴,明白过来——他们将军这是陷进去了啊!

万玉深一夜未眠。

第二天一早,天刚透亮。朝华起了床,拾掇好自己,便去小姐房中服侍。刚转过拐角,看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立在房门口,登时吓得尖叫出来。

万玉深转过脸,平静地点了点头。

朝华捂着心口,认出他来,颤巍巍地行礼:“将、将军好。”

万玉深点头,指指房间:“我来找她。”

朝华反应过来:“哦、哦——这时小姐应该已经起了。”

万玉深抬起手,屈起食指关节,轻轻敲门:“谷雨……”

不料“吱呀”一声,门开了。

而房中已是空空如也,没有他要的人,被子掀着,已经凉透。

万玉深看一圈,拾起案上的纸条,眼神晦涩。

朝华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:“不好啦!小姐不见啦!不好啦——”

万玉深捏紧手里的纸条。

他家祖宗,比上辈子更能折腾——直接逃婚了!

第二章逃婚

淮左名都,竹西佳处,自古扬州风流醉人。白日里莺燕楼也是人来人往,女子的脂粉香伴着甜腻的调笑声,让人流连其中舍不得走。

一号房向来是留给达官贵人用的屋子,今日稀罕地来了位温柔俊俏的年轻公子,出手还颇为大方,老鸨笑得像朵菊花,点了楼里最红的姑娘陪着。

傅千引赶了一天一夜的路,累得面色憔悴,于是一入城就进了莺燕楼,美酒佳肴供上,温香软玉围绕,这才觉得活了过来。

“公子,这是小女子亲手酿的葡萄酒,您尝尝……”花魁姑娘倾着身子,鲜嫩的嘴唇半张着,胸前莹白得仿若发光。

傅千引来者不拒,就着她的一双柔荑呷了口酒,唇角一勾:“甜。”

花魁离得更近了些,目光迷蒙带水,呵气如兰:“公子说什么甜……”

傅千引混惯了风月场,十分自然地揽过她的纤腰,接过酒樽喂她喝:“你喝过的酒甜。”

饶是花魁姑娘阅人无数,此时也被这张风流俊逸的脸勾得浑身发烫。

“公子……”

气氛正好,傅千引正琢磨着要不要顺水推舟放松一下,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喧闹,夹杂着男子无赖的吵闹声。

这一打搅,兴致也没了。傅千引喝空了杯中酒,问花魁:“什么人闹事?”

花魁心中可惜,脸上带出一丝讥讽:“还不是李大李二,没银子喝花酒,又带不进来人,还想着吃霸王,现在红姨见着他们就轰。”

傅千引一挑长眉:“带人?”

花魁被他的表情蛊惑,话不经思索地吐了出来:“公子有所不知,这楼里有不少姐妹,都是被掳进来的。”

傅千引的眉毛挑得更高了:“还有这事?”

楼下,李大李二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,骂骂咧咧地走上街。

“大哥,这要是再没进账,女人小手都摸不上了,”李二剔了剔牙,“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翠红了。”

李大看他一眼:“你当营生多好做呢?现在扬州的婆娘一个个都精着呢,早没之前好糊弄了。”

兄弟二人平日游手好闲,专靠偷鸡摸狗过活,溜溜达达收点保护费,转眼一天又过去了。

正百无聊赖地想回家睡觉,李二忽然瞥见一道人影,连忙扯扯李大的袖子:“大哥,快看!”

那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,穿一身银白云纹锦服,身形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,可脸却俏得夺目。束发戴冠,冠下一双杏眼,顾盼间甚是灵动,肌肤白嫩如玉,鼻头精巧,小嘴透粉,漂亮得如同女子。

李大仔细打量一番,见这少年身边无人,似是独自来的扬州,三角眼一转,招来李二耳语道:“知道近日郭大人房中兴什么吗……”

李二虚心问道:“大哥请讲。”

李大不怀好意地笑了笑,五官显出一股下流气:“郭大人最近不求美人,求的就是这种玉面郎君……说是自有妙处,销魂得很呢。”

李二被他说得腹下发热,转瞬明白过来:“大哥,动手?”

李大目光钉在那道背影上,恶意地笑了笑:“先盯他一宿。”

谷雨乘马车驶了一天一夜,总算到了扬州城。

她想象着万玉深得知她逃婚之后的反应,心中甚是快意,觉得自己总算挽回了些当年丢的面子。

谷雨打算得很好,眼下师父就在扬州城里,她先寻上他,玩个十天半月再回家,爹娘肯定急得只担心她安危,到时候怎还顾得上逼婚?

她得意地笑着,低头看着一身男装,觉得自己实在聪慧过人。

只是今日时间已晚,谷雨寻了家客栈住下,卸下一身伪装,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,打算第二天边逛边找师傅。

她心情愉悦,梦也是美的。在梦里,万玉深跪在她身前,低眉顺眼地求她回去,而谷雨冷笑一声,道:“我怎会喜欢你。”

谷雨在梦中笑出声的时候,官道上一道人影正如风般掠过。起夜的老爷子揉了揉眼,还当是自己眼花。

万玉深沉着脸色,骑着神驹赤兔,疾驰赶往扬州。

第二天,阳光透过窗棱,照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上。傅千引抬头挡了挡光,赖了一会儿,从床上坐起身。

他倒了杯隔夜茶,也不嫌弃,边喝边向楼外看。

忽然,他眼睛一眯,看见李大李二背着手在街上溜达,分明一脸奸笑。

他顺着看过去,顿时了然——那两个地痞正不远不近地辍在一名白衣少年身后,隔着一段距离,那少年全然未觉。

不是女子,傅千引懒得多管闲事,只当他们是要宰只肥羊。花魁也醒了,柔嫩的胳膊不依不饶地圈过来,甜腻腻地喊他。

傅千引俯身下去哄,只是不知怎么,莫名觉得那白衣少年的背影有些眼熟。

谷雨走了大半天,日头越来越盛,她心头的新鲜劲儿却越来越淡,中午吃饭时忽然有点想念哥哥排队买的蜜饯。

回家的念头刚在脑中一闪,谷雨立刻甩了甩头,心中自问:后悔了?难不成你想回去嫁给万玉深?

她这样一想,顿时打了个颤。

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桌上,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锁定着她,下流又直白。

李二捅了捅身边人:“大哥,你说这玩男子……真有什么趣味吗?能比得上女人那掐出水儿的身子?”

李大斜他一眼:“怎么?想试试?”

李二脸一红:“那怎么可能,多、多恶心啊!”

他嘴上失口否认,脑海中却不由地浮起些热辣画面,盯着远处那人窄窄的细腰和雪白的后颈,喘气粗重起来。

他们跟了一天,确定他是独身一人,虽然看着富贵,但身边也没个随从。只要把人往偏僻地方一拐……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郭大人府里,就像消失了一只蛾子一样,谁能知道?

谷雨用完午饭,抹抹嘴,在桌上留下银子便出了客栈。

李大李二立刻起身跟上,李大眼中精光一闪,招招手叫来路边卖菜老婆子,摸出颗碎银子在她眼前一晃:“这钱,送你要不要?”

老婆子虽然知道这兄弟俩不是好鸟,却抵不过钱的诱惑:“要的要的。”

李大笑着,在她耳边耳语一番。

谷雨依旧在城中闲逛,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甜香,一抬头,看见楼上挂着牌匾,上书“莺燕楼”三个大字,顿时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。

到底是高门教养出的千金小姐,谷雨下意识地就想避开这勾栏之地,可转念又一想,他师父向来喜欢寻花问柳,说不定能在里边碰碰运气。

于是谷雨鞋尖一转,昂首进了楼中。

…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又跑了出来。

晦气啊!

不知哪个烟花女子,在楼里挂了万将军相的长长画轴,旁边写着“俊过此人,分文不取”。旁边聚了一群闲人,纷纷嘲笑她痴心妄想。

……都什么眼光!

谷雨“呸呸呸”地跑了出来,一边生气,一边又有些莫名的不开心,低着头走路,忽然迎面撞上一人。

“哎哟哎哟!”

谷雨一愣,看清眼前是个年迈的老妇人,被她一撞倒在地上,扶着腰起不来了。

谷雨立刻上前去扶:“对不住对不住!方才走得急了些,婆婆伤哪儿了?”

“哎哟哟!”老妇人一脸痛苦,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袖子,“我的骨头,可疼死了!”

谷雨满脸歉意,急得额上冒汗,忙想扶她去医馆:“我、我扶着您去找郎中看看?”

老妇人一听,脸上神情一顿,攥住她的手道:“不用那么麻烦,老身家里有药,若是公子不忙,扶老身走一趟可好?我这腰实在是……”

谷雨连忙道:“不忙不忙!婆婆家在哪里?”

老妇人垂下眼,挡住眼中的光,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起身,朝旁边一条僻静小巷指了指:“就从那儿穿过去就是。”

谷雨扶着老妇人慢慢地往里走,穿过小巷,两边渐渐没了人家。

谷雨觉得奇怪,问道:“婆婆,您家在附近吗?我看这儿没几户了呀。”

这一片已是野地,四下没有一片人影,只有极远的地方传来几声不祥的鸦叫。

一路上不停喊痛的老妇人忽然挣开她的搀扶,一连串道:“公子别怪我,我也是不得已!别怪我!”

谷雨心一凉,下意识伸手去抓她:“慢着!”

忽然,她余光中蹿出两条人影,左右包抄过来。谷雨腿一软,心脏开始剧烈跳动,咬着牙往前跑了几步。

可身后的人速度比她快,眨眼间追上她,接着一块带着怪味的破布伸出来,严严实实地捂住她的口鼻。

谷雨吓得浑身颤抖,挣动两下,终究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
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听见耳边有人下流地笑:“真是漂亮……啧啧……”

李二搂住她温软的身子,下意识咽了口唾沫:“大哥,现在怎么着?”

李大眼中闪过精光,笑了笑:“找地方关起来,咱们去找郭大人。”

……

谷雨醒来时已是晚上,她头晕眼花,半天才回忆起来自己在哪儿。

眼前是间破败柴房,她双手被缚,卧在地上,身下硌着几根柴禾,细嫩的皮肉已经硌得青紫。

谷雨知道,自己是被人绑了。

她心尖颤着,生平第一次遭逢歹人,爹娘兄长俱不在身边,害怕得手脚发软,鼻头发酸。

忽然,柴房外传来几声交谈,接着是男人们心照不宣的低沉笑声,谷雨听着心惊肉跳。

——不行!

她若留在这里,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糟践。

谷雨咬着牙,不停扭动身子从地上爬起。柴房年久失修,后窗破破烂烂,谷雨踉踉跄跄地挪到窗边,仗着身材娇小,拼命挤了出去。

她双手绑着,身形不稳,落地时“咚”的一声,顿时被人察觉。

“什么声音!”

“怎么回事——去看看!”

谷雨咽下眼泪,咬牙向外边跑了起来。

与此同时,莺燕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,傅千引摘了万将军画轴,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。恰巧这间房在阴面,正对着扬州城繁华表象下贫穷的破瓦寒窑,不算很远的野地上,隐约有什么人气急败坏地在喊。

同一时刻,扬州城外,一声马嘶惊起,马蹄高高扬起,随后落下。

马背上的人眼如寒星,身姿悍利如一把蓄势待发的长弓,齿间似乎咬着什么人的名字,随后纵马进了城中。

第三章救人

“公子在看什么?”

身后一阵香风袭来,傅千引收回视线,回身接过女子手里的酒樽,笑道:“不管在看什么,现在也要看花遮姑娘了。”

花遮捂住嘴,笑眼中尽是媚意:“公子从进了门就不看我,我还当公子只是争意气摘的画轴呢。”

傅千引伸手勾了勾她的侧脸,笑得风流:“本公子何须同他万将军争意气,难道我不如他吗?”

在花遮心里自然是比不上的,但如此俊俏的郎君已是少见,她不想错过,娇笑着旋身靠进他怀里,温软的身子挨蹭着他的胸膛:“……公子想怎么玩?花遮分文不取哦……”

她每说一字,便凑近一些,最后鼻息全洒在傅千引脖颈之间,当真撩人。

傅千引眼神暗了暗,嘴角一勾正想说什么,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远远的低喝。

他微一蹙眉,转过头去,看见远处低矮的房屋间飞快掠过一道白色身影,似乎在奔逃。

是白天那个被盯上的少年。

这次他看的是正面,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窜上心头,顾不得温香软玉在怀,他眯起眼仔细地盯着那条小巷。

花遮偎在他怀里,正被男人的气息烘得浑身发软,见他停下,不解地问:“……公子?”

傅千引竖起食指,嘘了一声,这一次更清晰地听见了鞋底踏在石板路上的“哒哒”声。他紧紧盯着,忽然,屋檐下又闪过了那道白影,这一次傅千引看得清清楚楚。

——然后心头万马奔腾。

那不是他的蠢徒吗!

“公子!”花遮眼见傅千引突然冲出门去,大喊:“别走啊!”

傅千引匆匆撂下一句:“在下忽然觉得自己比之万将军还差一些,姑娘再会!”

说完,人影倏地不见了,只留下一道渣男清风。

今夜的月色依然温柔,皎白的光下,人间却正惊心动魄。

谷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,她脚步急促混乱,已经跑得筋疲力尽。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,夹杂着男人粗犷的喘息。拉长的影子像狰狞巨兽,一口就能把她吞进腹中。

谷雨捂住嘴,不让惊惧而破碎的喘息逸出。她不知道如果停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,她只知道她要不停地跑,这里没有爹娘没有哥哥,没有人能救她,不能停,也不能哭。

“干,这小兔子还他娘的挺能跑……”

李二满头大汗,转头去看李大。李大黑着一张脸,恶狠狠地说:“多叫几个人一起追,他跑不了多远了!”

李二朝地上吐了口痰,不无遗憾道:“早知道这么能折腾,先干得他走不动道!”

谷雨在巷子里东窜西逃,根本不辨方向。忽然,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,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希望。

跑到大道上去,就有人能救她了!

她扶着墙,跌跌撞撞地向马声方向跑去。

万玉深勒住缰绳,甫一停下,四下阴影中忽然跃出几条人影,单膝跪在他马下,正是先行前往扬州的亲兵。

“大帅!傅公子的行踪已定……”

万玉深一挥手打断了他:“先不管傅公子,所有人听令,在城中寻一女子,不是本地人,身量不高,偏瘦,长得很好……”

亲兵领命,像一张无形大网撒下,不动声色地笼罩了夜色下的扬州城。

万玉深面色无波无澜,内心却团着一股燥气,不知道谷雨现在躲在哪里,安不安全。

找不到人,他就无法平静,大将军心中转过几百种欺负她给她教训的方式,一夹马腹,继续找人。

忽然,空荡荡的街头上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,脚步一停,正正对上万玉深黑沉的视线。

狭路相逢,四目相对,一时都愣了。

傅千引:“……”

他心头再次万马奔腾。

——点儿也太背了!他只是随便选了条路,就能遇上这尊杀神!

不过此时没空和他纠缠,傅千引当机立断,转身就跑。

万玉深一挑眉,立刻打马跟上:“傅兄!”

傅千引运起轻功,头也不回地向前飞掠,语气中透着一丝着急:“将军!有事回头再聊,我现在真的忙!”

万玉深忽地在脚蹬上一点,身形便如雁一般飞起,在马鞍上微微借力,人便跃至半空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眨眼间便拉近了同傅千引之间的距离。

傅千引知道自己跑不过他,一边凭着记忆七拐八拐,一边气急败坏地喊:“我真的有正事!”

万玉深不动声色,声音却瞬间出现在他背后:“巧了,我也是。”

……

眼前的路像是没有尽头,谷雨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已经跳不动了,她麻木地拖着步子,隐约听见有人在喊“将军”,心里渺然地想:哪个将军?

万玉深吗?

谷雨忽然想笑一笑,可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,就这一晃神的功夫,她被脚下的石砖绊了一下,强弩之末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,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。

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。

身后脚步声越发清晰,她听见男人不堪入耳的咒骂。

谷雨绝望地往前爬了几步。

爹……娘……哥哥……

有人能救救她吗?

……哪怕是万玉深也好啊。

……

傅千引翻上一座瓦房,睁大眼睛一寸寸地看过去,终于找到了那只伏在地上的小东西,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这个傻妞……”

他正要赶过去,猛地感觉自己身后腾起一股强烈的杀气。

万玉深死死地盯住那团人影,面色沉得像是要吃人。傅千引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眨了下眼,眼前的人便不见了。

谷雨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围向自己,各个巷口都窜出几个人来,把她往角落的破屋里逼。

她趴在地上,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往屋中一扑,然后重重地阖上门,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头。

她已是砧板上的鱼肉,门外响起几声不屑的嗤笑,谷雨后背抵着门板,感觉有人一脚踹上来,正绝望时,忽地听见一声怒喝。

门外竟毫无预兆地打了起来。

砍杀之声随之响起,污浊的咒骂、吃痛的惨叫,利器割在皮肉上,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。

谷雨捂着耳朵,拼命缩进角落,这时候终于生出了悔意。

“爹……娘……”平日里张扬的小凶兽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委屈的团子,眼圈红了起来,“哥哥……呜……”

忽然,不知是谁被人迎面砍倒,一溜鲜红的血泼在了窗上,刺目得让谷雨忘了呼吸。

她紧紧闭上眼,用细细的胳膊抱着自己,浑身颤抖。

屋外,傅千引十分无奈。

原本还想跟万玉深解释一下,没想到这位爷上来就干,一脸的煞气,把这群地痞砍得人仰马翻。于是他也闭上了嘴,自觉给万将军打起下手。

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打斗声消歇,门外再次安静下来。谷雨大气也不敢出,埋着头祈祷外边的人离开。

可惜老天没能听见她的祈祷,外边的人停了一会儿,竟径直推开了门。

傅千引阻止不了万玉深,只好一脸无奈地跟在身后,一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小徒弟闭着眼缩在角落,看模样是吓坏了。

万玉深沉着脸,鞋底蹭过地面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
谷雨还闭着眼睛,听到那人停在自己身前。随后她感觉自己脖颈一紧,竟被人提了起来!她骇到浑身战栗,紧紧闭着眼睛,手指痉挛地抠住袖口。

将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,觉得手中轻得像一把骨头。他被这么个小东西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,故意压低声音吓唬她:“这儿还有个活口……”

谷雨颈间一凉,以为是刀。

完了。

死到临头,她再也顾不得骄矜,喉咙间“呜”了一声,忍了一夜的眼泪唰地淌了下来。

万玉深手一紧,顿时没了声音。

谷雨“呜呜”地流着泪,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应该看看纳她命者何人,下辈子好讨债,于是睫毛颤抖着睁开了眼。一片泪水模糊中,她隐约见着一个刀削般的下巴,还不待看清,忽然被按着头裹进了一个滚烫坚实的怀抱之中。

随后她听见一道温柔又无奈的声音——

“吓你的……别哭。”

第四章想抱

软。

万将军搂着人,觉得怀里小小一只,他一只胳膊就圈得过来,像只打了蔫儿的猫,又软又可怜。

他依稀记得上辈子谷雨这么大的时候,他还没获准抱她,这一辈子倒是占了便宜。

人在怀里,眼泪吧嗒吧嗒的。从前谷雨就不常哭,但凡掉两滴泪珠,都能把大将军砸死。此时万玉深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给浇灭了,手臂肌肉绷出了窄而结实的线条,几次想抬手给她擦眼泪,忍住了。

还不是时候,他想。

最后他的手落到了她的后脑勺上,极轻地摸了摸。

谷雨忽然挨上一具滚烫硬实的身体,一时愣了,可冥冥中又觉出了难以形容的安心。她挣扎着探出脑袋,想看一下他的脸,却先越过这人的宽阔的肩膀,看见了立在门口的傅千引。

她刚在那人衣服上擦净的眼泪,顿时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。谷雨嗷呜着喊了声“师父”,从那人怀里挣开,飞扑了过去。

“呜呜呜师父……”

傅千引还没看清这俩人是什么情况,先习惯性地展开双臂,接住了小东西:“哭什么,别哭,师父带你买糖去。”

谷雨抱住熟悉的人,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襟前,搂住他腰的手抖着,声音也抖着:“我、我害怕……我差点死了呜呜呜……”

“让你平时咋呼,”傅千引嘴上训着,伸手给她抹眼泪,“这下翻船了吧……”

万玉深站在原地,低头看向自己空空的怀抱,一时竟没反应过来。

半晌后他才慢慢地转过身,看着谷雨在傅千引身上滚来滚去,把手背在身后攥成拳,额角跳出了一根青筋。

“谷雨,”将军出声喊她,“……松手。”

谷雨原本正缩在傅千引怀里,忘了身后还有个人,她满心劫后余生的虚脱感,也根本忘了去探究一下那人是谁。此时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,耳根一炸,头几乎是立刻抬了起来,一脸惊恐地看过去。

万、万玉深?!

真的是他!

万将军还站在方才的位置,脸色难看得像是打了败仗。

手、往、哪、搁、呢。

万将军闭了闭眼,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差,她才被吓了一顿,自己恐怕又吓到她了。于是他吐了口气,朝她伸出掌心:“过来。”

谷雨看着那张冷淡的脸,微薄的嘴唇开合几次,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见。

怎么办!谷雨悄悄往傅千引身边靠了靠,心里焦灼地想:被抓住了!

万玉深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,眉心折起,慢慢收回手掌,眼神黑沉得像是泼了墨。

傅千引一看自己徒弟被吓得那样,伸手把人一揽,问道:“将军,这不合适吧——你是她什么人,就让她过去?”

谷雨躲在他袖子后边,露出半张巴掌大的脸,杏眼圆滚滚地睁着,在纤长的睫毛下躲躲闪闪看他。她头发早滚乱了,几缕黏在雪白的脸颊上,沾了点灰。

可怜吧,又有点欠。

将军让她瞄了几眼,那股火又没出息地自生自灭了。他干脆直接上前几步,伸手拉住她的胳膊,不顾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,像只大尾巴狼一样,把人叼了过来。

然后他才道:“她男人。”

傅千引慢慢睁大了眼睛,指着谷雨:“……她?小谷子?”

谷雨脸腾地红了。

她这口气缓过来,小兽的獠牙便耀武扬威地亮了出来,往旁边迈了一步,和他划清界限:“胡说什么!口气不小!”

万玉深看她一眼,无奈道:“过来我看看伤哪儿了,别躲。”

谷雨脸颊发烫,不明白他这股莫名的自然是从哪儿来的。明明两人多年未见,中间还梗着那样尴尬的往事,谷雨一见她就想跑,可万玉深的语气却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多年那般熟稔。

我呸!

八字还没一撇呢,说不嫁就不嫁。

傅千引看他不是在开玩笑,瞠目结舌:“什么时候的事儿?”

万玉深不顾谷雨反抗,抓住她的小手,翻过来看她掌心蹭出的伤口,漫不经心回道:“前天。”

傅千引看了看他俩的状态,明白过来,瞪着俩眼看向谷雨:“——所以你就跑了?可以啊小谷子,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。”

万玉深手上一顿,觉得那声小谷子异常刺耳。

谷雨哼哼着,假装不在意手上传来的温度,也不看他,扭头和傅千引说话:“师父我找你两天了,你都在哪儿呆着呢?捎上我好不好,给你端茶倒水。”

傅千引一想自己这两天干的事,实在上不得台面,于是手攥拳挡着嘴咳了一声:“没什么——你没事为师就放心了,终身大事还是要慎重解决为好,为师就不掺和了。”

万玉深确定她掌心都是擦伤,涂了药便好,放下心来,却没放手,捏着她细细的腕骨,抬眼去看傅千引:“傅兄。”

傅千引悄悄往门外移。

“别躲了,”万玉深面色平静道,“我受……傅大人所托,来带傅兄回京。”

谷雨一听,心中蓦地升起股莫名情绪,心想原来还不是来找她的,是找她师父的。

她头一撇,把手腕抽了出来。

万玉深看她一眼,没说话。

傅千引笑了一声,不动声色地退至门边:“我倒不知道,万将军什么时候听命于家父了……”

他话一说完,朝屋外一旋身,还没施展起轻功,一只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。

林青站在门外,笑得贼兮兮:“好久不见啊傅公子。”

傅千引还要逃,林青和屋外集合的一溜亲兵堵他,房中一时只剩下万玉深和谷雨两人。

万玉深垂眼看了看她,小脸紧绷着,睫毛微颤,分明有些紧张,却偏要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他眼中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,低声问:“现在能不能说说,为什么逃?”

谷雨指尖抠着袖子,没想到他直接问这个,先是脖子一缩,随即觉得自己气势短了,便把头一仰:“不想嫁,不行啊?”

万玉深离得近,她这一仰,就把整张脸送到了他跟前,一时间连鼻息都是纠缠的。

万玉深骤然撞上她清澈的双眼,红润的嘴唇半张着,像朵花一样开在眼前。将军手指一蜷,感觉自己喉头有些发紧。

所幸理智仍在:“……不行。”

谷雨眼睛一瞪:“你怎么这么霸道?!”

万玉深眼神深沉地看着她,视线在她唇角逡巡片刻,又挪开,勾着嘴角道:“因为我记得当年,槐树底下,有人跟我说,喜……”

谷雨从听到“槐树”俩字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,没想到这人无耻到拿这事取笑她,当即气得眼中烧火,猛地伸手一推他,气鼓鼓地往外走:“陈年旧事,早不记得了!”

“哎……”万玉深赶紧伸手捞她,拽住了她的手腕,捏在手里摩挲一下,“别跑,回去收拾一下,好好睡一觉,白天带你玩。”

谷雨猛地一甩手,耳尖却动了动——玩?

这人不辞辛苦地赶过来,居然不急着把她逮回去,还要带着她玩?

谷雨实在疑惑,悄悄扭脸瞥了他一眼。万玉深目视前方,侧脸看去,鼻梁挺直如峰,月光勾勒下,从额头到嘴唇的线条如工笔描画一般,一点不像战场上浴血的将军,看着颇清俊。

她看了两眼,莫名有些不自在,伸手蹭了蹭脸颊,转头不再看他。

万玉深微微勾起嘴角,咳了一声,然后低声问她:“怎么被人盯上的?”

子夜长街,寂寂无人。万玉深没有牵马,就带着她静静地走着,眼中的笑意始终不减。

谷雨撇撇嘴,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,末了小声骂一句:“再也不来扬州了。”

万玉深转头看她一眼,无奈地笑了:“可以再来,我陪你就是了。”

谷雨心口一跳,从他这句里不知嗅出了点什么,浑身不自在:“谁要你陪,真把自己当个谁了……”

万玉深看她一眼,在心里默默想:真是不好哄。

可虽然这么想着,将军嘴角反而翘起了更大的弧度。

谷雨和他站在一起就会想起不快的经历,被带回客栈之后立刻缩进房间里不再见人。万玉深也不催,任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。

期间林青客客气气地把傅千引带了回来,万玉深把玩着一只青玉茶杯,似笑非笑地把谷雨和傅千引相识拜师的前前后后问了个遍。

问完,隔壁房间的门响了一声。万玉深立刻起身,把茶杯抛给傅千引:“傅兄拿着玩。”

傅千引没好气地把接住,扣在桌上,招手问林青:“你们将军这是怎么想的?娶了小谷子,嫌将军府不够热闹?”

林青贼笑一下:“将军喜欢。”

“喜欢什么?脸吗?”傅千引“啧”一声,“还有上赶着求祸害的,你们将军果真是骨骼清奇。”

房门外,谷雨打着哈欠走出来,头发胡乱梳了个松松的髻,脸颊还有压出的红印,揉了揉眼。她这一觉睡得长,脑袋昏昏沉沉,迷迷糊糊以为自己走出来就能叫朝华服侍,结果一抬头看见万玉深站在那里,深深看她。

谷雨还挂着打哈欠挤出的眼泪,眼角揉得微红,衣服也松散,那模样实在……不太正经。

万玉深目光转深,眼底发热,视线在她从领口中凸出的锁骨上逡巡片刻,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干。

他轻咳一声,负手问:“睡醒了?难受吗?”

谷雨的目光由朦胧到清醒,随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的形象,杏眼一睁,急急忙忙往屋里退。

“嘭”的一声,门又关了。

将军哑然,随即旋身,靠在门柱上,微微扬起下巴。明明是张冷峻的脸,鼓动的喉结却透露出一丝难耐。

他向来自制,察觉到自己的冲动之后立着反省了一下。

重活一世,出息呢?

万玉深忍着把人搂过来的冲动,发愁地叹了口气。

想抱。

第五章妥协

谷雨窜回屋中,捂着脸原地转了好几圈,头顶冒烟。

丢人丢人丢人!

居然被他看到那副样子!

谷雨当年喜欢万玉深,虽然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,每次有他在的场合也一定仔细梳妆打扮。后来暗恋不成,仓皇随家离京,至此已过多年,可在他面前一定要精致漂亮的习惯却仍然留在心里。

谷雨跌坐在梳妆镜前,撤下手,蹙着柳眉看向镜中的自己。

巴掌大的脸,尖尖的下巴,杏眼微圆,眼角却比别人弯一点,凭白多了三分俏。只是脸颊上的红印、乱糟糟的鬓发使她看起来丝毫不精致,倒像个被揉乱了毛的小鸟。

她咬着牙坐了半天,那股懊恼才渐渐消退,谷雨一躲脚,认认真真地梳洗打扮起来。

……绝不是女为悦己者容什么的,谷雨气哼哼地想:争口气罢了,最好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当年有多瞎!

谷雨到底爱美,平日里没少和朝华她们一起捣鼓胭脂水粉。镜匣里周到地备着,虽然不太顺手,所幸还堪用。

捣鼓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镜中的人已是两颊染霞,顾盼生辉,一副极为动人的模样。谷雨最后理了理裙摆,提着裙子走到门边,轻轻推开一条门缝,探了脑袋出去。

楼中静悄悄的,谷雨原以为万玉深已经回了房中,没想到一眼看见他靠在门柱上,正微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。

那人确实是好看的。

沙场上征战过后,战火狼烟磨去了年少时的青涩,如今他站在那里,周身的气场便叫人不敢欺近,平静眉目间是无双的悍利英俊。

谷雨眨巴了下眼睛,撇嘴心想:她当年虽然年少无知,但眼光还是没问题的。

随后她把门推开,越过门槛走出来,咳嗽一声。

万玉深回过神,朝向她站直了身子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久,然后笑了一下。

不知是不是谷雨的错觉,方才万玉深面对着她的那一瞬,他身上刀锋一样的气场似乎一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,变得有些……软绵绵的。

万玉深含笑的眼神让谷雨十分不自在,她伸手摸了摸脸颊,垂眸道:“你等我啊?”

“嗯,”万玉深两步走上来,“收拾好了?”

谷雨下意识否认:“没……怎么收拾!”

万玉深走到她跟前,眼神里满是柔和的光,手却克制地背在身后。

“那走吧。”

他转身往楼下走去,谷雨忙提步跟上,边走边回头看:“我师父呢?”

万玉深身形一顿,嘴角勾起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:“他有事。”

“有什么事?”谷雨不甘心地拉他袖子,“你真要带我玩?不能叫上我师父一起吗?”

万玉深笑容一僵,干脆转过身,把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摘下来,然后不由分手地握住她的手腕:“不能。”

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烙在腕上,谷雨脸一热,顿时哑了。

房间里,闲出屁的傅公子瘫在床上,了无生趣地对看守在一旁的林青道:“他俩出去谈情说爱,为什么要把我圈在这儿?”

林青尽忠职守地陪着他一起闲,闻言坦诚道:“怕您再找不着了。”

傅千引翻了个白眼。大好时光,本该流连温柔乡,他却被迫和一个糙老爷们儿一起虚度光阴。

傅千引恨恨地想:活该万玉深被祸害,让小谷子治死他!

烟花三月,扬州正好。

万玉深和谷雨并肩走在街上,一个高大冷峻,一个秀气娇美,宛若一对璧人。万玉深察觉到这种天然的登对,嘴角微弯,心情颇好。

谷雨虽然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,但有万玉深在身边,她毫无后顾之忧,很快被集市上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吸引了目光。

“刚出锅的栗子糕——哎!姑娘来一块吗,不甜不要钱嘞——”

谷雨向来对这种香香软软的甜食没有抵抗力,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凑过去,正想摸钱袋,身后忽地伸出一只修长的手,替她付了钱。

谷雨一回头:“你要吃吗?”

万玉深收回手,挺直脊背地护在她身后,摇摇头:“不吃。”

卖糕的大哥笑眯眯地收了钱,把热腾腾的栗子糕递上来,夸道:“姑娘,嫁对人了啊!”

万玉深一笑。

谷雨被栗子糕的热气烘着,脸又有点发烫。随即她想起来自己是逃婚来的扬州,而眼下那个和她定亲的人刚给她买了吃的。

此情此景透着说不出的别扭,谷雨捧着糕,略尴尬地冲大哥笑了笑,慌忙走开了。

她往前走两步,万玉深一步便跟了上来,安稳地护在她身侧,帮她挡着来来往往的人潮。

谷雨咬了口栗子糕,又甜又软。她抬头望了眼万玉深,难得良心发现,问了一句:“吃不吃?挺甜的。”

万玉深一低头,看见她鼓着腮帮子,可爱得要命,声音便不由地柔和下来:“你吃吧。”

谷雨转了转眼珠子,忍了好久的话再一次递到舌尖上。她咽下口中的栗子糕,抿抿嘴唇,问他:“我……一直忘了问,那个、你为什么……”

万玉深低头:“嗯?”

谷雨犹豫了一下,一跺脚豁出去了:“为什么要提亲?”

……总不能是因为喜欢我吧?

万玉深一挑眉,眼中漾开一丝笑意,融化了天然冷淡的五官。

大将军顶天立地,肩上扛着的家国河山全都明明白白,心里放着的人却小心藏着,不知如何宣之于口。

他护着谷雨,心里一片柔软,嘴上却半分不提,只道:“你猜。”

谷雨竖着耳朵等了半天,没想到只等来这么轻飘飘的俩字,顿时升起一股不满,还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。再看万玉深脸上俊逸的浅笑,只觉写着四个大字——没、安、好、心。

她说不清自己这股不开心从何而来,撇嘴道:“那你猜我为什么不想嫁?”

万玉深一顿。

他盯着眼前这张小脸,默默地想:若是她说因为不喜欢我,或者是另有所好,待会儿回去他就把人绑走。

……直接绑到将军府,藏起来,不管怎样,人得是我的。

谷雨不知道将军平静面孔下惊涛骇浪的想法,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:“……当年我爹在朝中为官,一着不慎犯了忌讳,朝中好友万老将军进宫面圣,出来带着外放诏书,我爹连迁数级,从京官贬谪至此,皆拜万家所赐。”

“——如此深仇大恨,将军还敢提亲?”

万玉深的神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下,唇角勾起:“正好赔罪。”

谷雨仔细盯着他观察,发觉自己根本看不透此人想法,只在心中愈发确定,他娶自己绝对有所图谋。谷雨咳了咳,继续道:“除此之外,我还要申明一点,我当年是对你……咳,那个什么,但现在我已经不……”

她话没说完,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:“——小姐!”

万玉深的眼睛正危险地眯起,谷雨骤然被打断,憋得脸都红了。一转头看见她家家丁从人群中踉踉跄跄地挤过来,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“小姐!小的可算找到你了!”家丁扑到她跟前。

谷雨伸手扶了一把:“怎么急成这个样子?出什么事了?!”

“老爷、老爷……”家丁一口气喘不上来,说的断断续续的。

谷雨立刻急了:“我爹怎么了!”

万玉深眼睛一扫,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把人接过,自己扶着。

“小姐走后,老爷就病了!”家丁这一路紧赶慢赶,累得快趴下,“郎中说他这是被气出来的心病,小姐若再不回去,老爷就好不了了!”

谷雨眼皮一跳,下意识转头去看万玉深。

那人嘴角微勾,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一边。见她看过来,笑了笑:“跟我回去?”

回去当然不只字面意义。

谷雨知道,跟他回去,意味着妥协。

意味着她接受了父母之命,要嫁给眼前这个人。从此后她就不再是谷家小姐,而是将军府的夫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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